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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改書名?──關於葛拉夫曼的回憶錄

文/吳家恆(文字工作者)

 我為什麼要練鋼琴-s.jpg  

這次鋼琴家葛拉夫曼來台灣演出,趁這個機會出版了他在三十年前寫的回憶錄。八十幾歲的老先生,看他來台灣,償了重遊故宮的心願,自己的回憶錄翻成中文,音樂會又滿座,還跟高徒希拉蕊‧韓在台北來個師生會,應該是挺高興的。

不過,我倒是多次被問及為什麼改書名。英文書的原名I Really Should Be Practicing,照字面翻,意思是「我真該去練琴」,中文書名最後叫做「我為什麼要練琴」,意思其實差不多,但是問的人不在少數:「為什麼改成這個書名?」

第一個問的就是葛老先生自己,他倒沒有什麼興師問罪的意思,在我看來,好奇的成分居多,而且也挺高興的,因為他認得「為」這個字。拜網路之賜,美國那邊已經有他的學生看到中文書訊,跟他表示「書名有點不一樣」。很有趣,我聽到很多人在計較書名的,都是音樂人。我想是因為對於學音樂的人來說,錙銖是非得計較不可的。貝多芬在譜上寫Do,你就不行彈成升Do

但是對於出版人來說,出入不同的語言改動原文書名、甚至另起爐灶,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古典音樂講究的是authentic,原汁原味,不能隨便改的。但是語言的翻譯,卻不能不顧及雙方的文化差異,又得盡量做到「等效轉譯」。

其中最麻煩的當屬「幽默」,該笑的地方笑不出來,或是不該笑的地方笑出來,都是失敗。像是前一陣演出的鈴木忠志的《茶花女》,引起許多討論,我不想陷入爭議中,但有個很基本的問題必須回答,有個不懂中文的國外劇場人越看越納悶,《茶花女》不是悲劇嗎?為什麼身旁的觀眾看得不時爆出笑聲?他錯過了什麼嗎?

同樣的,葛拉夫曼的書有許多非常細緻的幽默,即使是很好的譯者,也未必能應付,還保持文字的輕快。就連看似無奇的書名,也有許多含意。稍對葛拉夫曼有些認識的人,或是此書讀過幾段再回頭玩味書名的人,就會覺得這個書名有點奇。葛拉夫曼何許人?七歲進寇蒂斯音樂院,二十歲不到就嶄露頭角的音樂家,結果他的回憶錄封面大剌剌寫著「我真該去練琴」。

這不是在笑話人嗎?就好像唸書時學校裡總有種欠揍的好學生,成績已經夠好了,卻說「嗯,我應該再用功點。」當然,我想葛拉夫曼不是那種欠揍的好學生,而是他對於沒有花足夠的時間練琴,有種深入內在的輕微焦慮。就像寫《週期表》的李維,提到他在納粹集中營的時候,就連納粹派下來的工作,他也無法偷懶,因為那種勤勞以及對偷懶的焦慮,已經深入骨髓了。

葛拉夫曼在自序中提到已經去世的父親,他若把此書獻給他的在天之靈,恐怕他會眉頭一皺,說道:「什麼?你還有時間寫書?你應該多練兩首曲子的!」樂海無涯,那是怎麼游也游不到對岸的,「真該練琴」的焦慮,實來自於此。

但同時,葛拉夫曼個性中又有一種調皮的反骨。這從他提到自己那嚴厲的老師凡格洛娃時,就可看到。任她東西南北風,葛拉夫曼不能說八風吹不動,但至少是處變不驚。所以文字中的葛拉夫曼有種神氣:我知道我該練琴了,但是我沒在練,不但如此,我還替你(可能是他父親,可能是他老師)把你心裡的話說出來:你應該去練琴了。這種羼雜了認命、挑釁、小小反抗的味道,細細在心頭轉了一轉之後,只能嘆口氣,這要怎麼翻?

當然,「我為什麼要練琴?」也沒好到哪裡去,在想書名的過程中間還出現過幾個想法。替這本書設計封面的陳建銘是《查令十字路84號》的譯者,本身就是高手,和他往返討論一番,也得不出結果。後來之所以這樣定的一個考量是,我想在猶太家庭中,父親不管怎麼逼,但畢竟老子上頭還有個上帝壓著。

但是在華人社會中,老子就是法,就是天,大家只要看看郎朗自傳中他父親如何逼他練琴的血淚斑斑,就知道無法無天的老子可以上綱到什麼程度。雖然封建時代已遠,女權高漲,很多無法無天的老子已經讓位給「虎媽」,但是這種壓迫的結構並沒有改變。

面對虎媽公然唱起戰歌,中文讀者的孩子們難道不要提升戰備,加強語氣,從「我真該練琴」改成「我為什麼要練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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