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火車怪客到雷普利
講者／詹宏志
本文內容整理自：「擾人的閱讀經驗──追緝天才雷普利」，2010/08/04，14:00-16:00，敏隆講堂
整理／梁仕旻，標題由編輯所加
海史密斯寫的第一本小說是1950年出版的《火車怪客》。
從1942年到1946年，海史密斯替漫畫做編劇。後來她受到小說家卡波提的鼓勵或刺激，決心寫小說。完成之後，出版的過程還算順利，反應也還可以，並不是一炮而紅。後來有電影公司來接洽，提了四千美金要買電影版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以六千美金成交，永久買斷版權。
後來海史密斯對這點有很多抱怨，她常在寫信給朋友的時候提到這件事，抱怨這位導演非常小氣。我們知道買下版權的是希區考克，他並沒有露面，因為露面就不是這個價錢。後來這部電影的故事一拍再拍，版權一再授權，賺的都是希區考克，而不是海史密斯。
不過，這個抱怨有一點點得了便宜又賣乖。因為，一個剛出道的作家寫的沒有很紅的第一本書被大導演看上，真的是非常幸運。而且小說是在電影上演之後才紅起來，紅到海史密斯後來的任何書都變成搶手貨，而且紅到她會有一個重大的轉折，使得第一本書《火車怪客》跟第二本書《闖禍者》之間相隔頗久。
其實，在1954年的《闖禍者》之前，海史密斯在1951年已經寫完了另外一部小說──《鹽的代價》(The Price of Salt)，寫的是一個女同性戀的故事。《火車怪客》改編成電影，上演之後大為成功，小說也暢銷。但問題是一個寫推理犯罪小說的作家紅了，第二本小說不是推理犯罪小說，這讓出版社很猶豫。最後海史密斯同意在1952年以筆名出版。
這本小說也非常成功，銷售超過百萬本，算是這五十年來跟同性戀文學的經典之作，讓50年代同性戀者在保守社會裡的痛苦找到出口，也讓當時的社會對同性戀有新的同情理解。一直到了1991年，海史密斯才正式承認這是她的作品。
在這四十年間，這個作品是沒有作者的，沒有人可以問這個人是誰、在哪裡，這個作者沒辦法出來接受訪問，也沒辦法為她的作品做解釋。它也從來沒有變成社會的主流，而且在美國很多的圖書館還拒絕這本書。
今天回頭看，在50年代寫《鹽的代價》，直接講出同性戀的心情，是非常不容易的。海史密斯的外在世界一帆風順，看不到任何衝突跟掙扎；可是在私人的生活中，她卻是不斷追求，不斷幻滅。在30到50年代的壓力下，她其實不是很有能力去面對自己是一個同性戀者這個事實，她也費了很大力氣希望跟男性有感情，試著追求婚姻。各位如果有機會看到描述雷普利婚禮的那一段，就知道勉強同性戀去結婚的狀況，他可以感覺到婚禮的進行，但他不是參加者，而是旁觀者。海史密斯對這個感覺有她自己的體會跟理解，她有絕頂的才氣，但她不作弊去逃避自己的掙扎和困難，而是真實去面對。這也是為什麼她的作品會感動同性戀者，因為那是真誠的，沒有剝削，沒有責備，也沒有頌揚。
後來，海史密斯就沒有再去寫犯罪推理小說以外的作品了。可是，她真的就不再碰觸同性戀的議題了嗎？其實不是，因為他後來的作品隱藏了一個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也不太願意承認的同性戀，就是雷普利。也就是說，從她最早的兩本小說所呈現的兩個面向，後來統合在另一個系列作品中了。
第一本雷普利小說寫於1955年，第五本雷普利小說完成於1991年，海史密斯在1994年過世。所以在海史密斯的寫作生涯中，雷普利一直跟她在一起。海史密斯在給親近的朋友寫信時，也署名為Tom，可見她自己是認同湯姆‧雷普利的。
海史密斯在寫完《闖禍者》之後，經歷了一個非常困難的階段，她跟女友分手，遭受重大的打擊。海史密斯開始酗酒，幾乎把所有的版稅和稿費都拿去買酒。可是這樣一個打擊激發了她的力量，於是開始醞釀成一個作品。她寫得非常快，六個月之內把完成了。所以她在筆記裡寫了一段話，她說好像是雷普利自己在寫，她只是在打字而已。
這部小說就是The Talented Mr. Ripley，在1955年出版，這是第一本引進台灣來的雷普利系列小說，當時翻作《聰明的瑞普利先生》。其實不管叫《天才雷普利》或《聰明的瑞普利先生》，我都不是很滿意，都覺得不是很對。因為talented這個字是表示他別有天賦，這是一種性格，跟聰明、天才是沒有關係的，是特殊的才藝。
假如海史密斯只寫了《火車怪客》和《闖禍者》，她仍然會是小說史上一個重要人物。這兩本小說都是情節非常奇特、詭異的推理小說，光憑那個創意就不得了，在歷史上一定有一席之地。可是《天才雷普利》問世之後，海史密斯把推理小說帶到一個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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