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LD11另眼看歷史(上)-s-n.jpgYLD12另眼看歷史(下)-s-n.jpg 文/吳家恆

     十六世紀的宗教改革者馬丁路德面對坐擁龐大權力與財富的羅馬教廷,提出了一個非常誘人而響亮的訴求:「人人都是自己的教士。」(Everyone was their own priest.)人在世對經文作何理解、死後上不上得了天堂,都不是操之於教會,而是由信徒自己來決定。

美國史家卡爾‧貝克的「人人都是他自己的歷史學家」,精神上是與馬丁路德的主張相通的。歷史學界雖然不是教會,但是在一個崇尚專業的世界中,書寫歷史似乎成了專業人士的禁臠。若不是系出名門,未受嚴格訓練,字句考證確實,怎敢造次擎春秋之筆?

呂正理先生以一介歷史愛好者寫下《另眼看歷史》,中研院王汎森院士與之素不相識,不但願意指點,還聯絡其他歷史學者與之往返討論,都是極為難得而可貴的。

呂先生自幼喜愛歷史,在重理工、輕文史的社會價值下,家裡並不支持呂先生念歷史,否則切斷經濟支持,所以他才念了化學系。呂先生之後的發展也相當亮眼,曾擔任跨國企業ICI的台灣分公司的總經理。但是,他對歷史仍不能忘懷,後來從事企管顧問工作,診斷公司弊病,提出改革方案,其實已經把歷史融入工作中。《另眼看歷史》可說傳達了呂先生看歷史一貫的態度:不人云亦云,且特別注重興亡的關鍵,並不純以德行功過來論斷。

本來這樣一本從秦漢寫到近代,範圍橫跨東亞一帶的書落到專業史學家的手裡,恐怕很難討得了好。但所幸呂先生找的是王汎森院士,從序中可知,王院士固然看出書中若干問題,但一則知道自己的限制,二則抱持「與其進也」的態度,協助聯繫其他專家學者,核實史料。

光就這點來看,一個半生愛好歷史的人,寫了一部書,得到學養高胸襟寬的學者的協助,已經寫成一段佳話了。

 

 

王汎森序

我第一次見到呂正理先生是在去年的二月農曆年前。呂先生出示將近一千頁的《另眼看歷史》打印稿,並告訴我,這是他花了兩年時間寫成的一部有關中、日、韓、台灣及周邊世界的多角交織歷史。當我得知呂先生並不是專業學歷史,而是長期從事於企業經營及顧問工作,不得不感到十分驚訝。


我在過年期間抽空匆匆翻閱了部分章節。由於呂先生的著作內容太廣,其中有很多部分並不在我熟悉的範疇之內,因而我建議他另外找人核實史料。呂先生遂與一組青年歷史學者逐章討論了將近一年。現在書稿已成,呂先生請我寫幾句話。

呂先生寫這樣一本書,在我看來,除了對歷史的愛好以外,似乎是有一種使命感在背後驅策。關於這部分,他自己在〈自序〉裡寫得十分清楚,我就不再重複。不過我要特別指出,呂先生試圖從研究思想和社會價值觀演變的角度來剖析歷史的過程和脈動,這是一個有意義而值得鼓勵的方向。

《另眼看歷史》有幾個特色:首先,目前史學界以專題論述為主,即使是成書的著作,往往也是特定主題的monograph,較少有人寫通貫性的歷史。《另眼看歷史》就是一本通史性質的書。第二,過去有幾本「東亞史」之類的書,但是大體上是以一國一章的方式鋪陳,而《另眼看歷史》則是以中、日、韓、台及周邊世界交織互動的方式進行,故比一般東亞史更具特色。最近我開始注意到除全球化、在地化之外,還有一個愈來愈重要的現象──「區域化」。本書把中、日、韓、台寫在一起,並與周邊世界相連結,可說有先見之明。

我一直都很欣賞美國史家卡爾‧貝克(Carl Becker, 1873-1945)的「人人都是他自己的歷史學家」(Everyman His Own Historian)。家父因為受到我的鼓勵,曾試著把一九二○年代後期以來所見所聞及生命歷程寫下,可惜他動筆一段時間之後中輟。此外,我也一直在提倡「面向大眾的歷史學」。我之所以這樣想,主要是認為知識有其社會責任,以歷史來說,如果這世界上多一個人瞭解自由民主發展的歷史,不是更有助於推動民主政治嗎?能多讓大眾瞭解一些歷史,不正是這門學問的意義所在嗎?

清代考證學壟斷全局很久,到了清代後期有名的學者陳澧便表達了他的不耐,提出「以淺持博」的呼聲,「持」是輔助的意思,這個呼聲在當時並未受到足夠的注意,而且我覺得在清代考證學「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證據動輒千百條,各種文獻星羅棋布的考證學重圍中,陳澧的所謂「淺」其實已經太深了。他大概認為他的《東塾讀書記》或《漢儒通義》已經是「淺」,但是在我看來,他的所謂「淺」只是對當時有學問的人而說的,和我們今天的標準有所出入。

今天在史學方面,我認為「以淺持博」觀念含有兩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讓對歷史有興趣的人可以很快上手掌握相當程度的歷史知識。另一方面是提供一個比較宏觀的架構,讓沒有餘力讀許多專門研究的讀者能較快速掌握一個大致的歷史架構。就這兩個標準來說,《另眼看歷史》已經做到了。

                                     王汎森  

                                二○一○年五月

【序者簡介】王汎森,畢業於台大歷史系,留美獲得普林斯頓大學博士,獲選為中央研究院院士,曾任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現任中研院副院長。

 

 

自序

 

我不是專業學歷史,只是在業餘喜好研究歷史。在我成長的年代,台灣大部分的學生上大學都是優先選擇理、工科系,我也不例外。但我很早就對歷史感興趣。在我小學時,台灣大部分的人家都還沒有電視,但我家幸而有一台收音機。當時在中廣電台裡有一位姓林的老先生每天晚上講《三國演義》,我也每晚在睡覺前打開收音機,收聽播放,和弟弟、妹妹們各自窩在棉被裡,聚精會神,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家住在小鎮,每逢節慶就有戲班在幾個廟前演出,有攤販、藝人從四處來。也有「說書人」來到,擺攤子說故事,連續好幾天,內容有「水滸傳」、「岳飛傳」、「火燒少林寺」等。說書人身穿一襲長袍,道具只有一張桌子、一塊驚堂木、一把折扇,但腔調抑揚頓挫,加上誇張的表情、手勢,真是引人入勝。說到重要關節處,說書人就拿著帽子請圍在四周的聽眾一一丟錢進去,等收完後才又繼續開講。在這期間,我總是每天抱著一張矮凳前往,坐在前面,聽得流連忘返。

我對歷史的濃厚興趣,並沒有因為讀理、工科系而稍減。今日有許多非文、史科系畢業的人士對歷史也抱有同樣的興趣,我猜想可能也是從小培養出來的。事實上,我很少遇到不喜歡歷史的人。

我後來所從事的工作,大抵都和企業經營有關,因而很自然地開始注重研究歷史朝代的興亡,而尤其對於亂世的研究情有獨鍾。以我個人之見,現代企業的起落和歷朝歷代的興衰,其間實在沒有很大的差異。回顧過去三十幾年,我犯的錯誤非常多。同時,我也看見許多的企業不斷在重複同樣的錯誤和失敗,而這些錯誤在歷史人物身上也都不斷發生過。因而,歷史讓我在工作及生活上得到許多啟發,也帶給我無窮的樂趣。我總想有一天要回饋,把自己對歷史的見解也貢獻給別人,因此就大膽寫了這本書。不過我並不打算寫成一本教科書,或是一本學術著作,而是要寫成給一般大眾看的「史普」書,希望像我喜愛的一些「科普」書一樣,易讀而有趣。

我寫這本書的第一個目標,是要寫一本客觀而簡要的通史,把中國、日本、韓國、台灣等國家或地區裡各個民族的起源、朝代興衰,以及歷史上的雙邊或多角互動關係都包括在裡面。我之所以希望寫這樣一部多角的歷史,是因為我發現我讀過的單一國別史大部分都流於主觀,在敘述本國與別的國家互動的經過時多多少少有些偏頗。

如果寫某一國的歷史,這個國家就是主角,別的國家都是配角,而有意無意地把別國與本國相關的大事略過、甚至歪曲了。我在想,如果能把幾個不同國家、地區的歷史寫在一本書中,或許可以使作者不得不從各種不同的角度觀照重要的歷史事件。

英國的「科幻小說之父」喬治‧威爾斯(H. G. Wells)也曾寫過一本通史,《世界史綱》(The Outline of History),實際上是偏重於歐洲地區的歷史。威爾斯寫這本書時,一次大戰剛結束。戰爭顯然讓他心中有許多感受,因而動筆。威爾斯認為,當時的歐洲人在學生時期從學校裡學到的都是偏狹的歷史。他在自序裡這樣寫:「他們是被蒙上民族主義的眼罩來學歷史的,除了自己的國家以外,一切國家都視而不見。

我讀了這段話時,心有戚戚焉,因為我認為威爾斯所描述的情形也適用於今日的亞洲。

一個人如果只讀自己國家的歷史,對別國的歷史所知有限,通常不會知道一個發生在本國的歷史事件究竟會對另一個國家產生什麼樣的衝擊。很少人會聯想到,本國人民所歌頌的豐功偉業,常常是由另一個國家的人民付出代價。不同國家的人民如果對歷史的認知不一樣,有不同的解讀,自然就很難不被各自所築起來的狹隘民族意識所束縛了。只有當世人能客觀而完整瞭解自己的國家與別的國家之間歷史的交錯發展軌跡,才有可能如威爾斯所說:「對於過去的事物採取一種通觀全局的看法」。

我寫本書的第二個目標,是希望探討各種不同的思想、宗教及價值觀。本書第一卷到第五卷共有三十一章,都是在敘述從遠古到近代的東亞綜合歷史,但其中第四卷有六章是專門用來說明各種思想、宗教及社會價值觀的起源、發展和演變,包括儒家、道家、法家、陰陽家等重要思想,以及道教、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等宗教如何產生?如何傳播?如何壯大?如何發生衝突?這些又跟歷代政治、社會的演變有什麼關係?

我之所以要花這麼多的篇幅來探討思想及價值觀,是因為我深信人的一言一行,除了來自先天的性格以外,無不受到那個時代的思想潮流及社會價值觀的重大影響。因而,現代人若要真正瞭解歷史人物的行為,以及歷史事件發生的原因和始末,必定要明白當時的思想及價值觀。如果一個人總是以現代的思想及價值觀為標準來評斷古人古事,在我看來,只能說是膚淺而失之公允。本書這一部分章節的主旨,就是希望能還原歷史,幫讀者「回到過去」,從而能掌握到歷史發展的脈動。

話說回來,現代人對於古代「人」的思想及行為雖然要能充分理解,對於古代人所視為當然的「思想及價值觀」卻必須分開來看待,也不能盲目接受。如果我們能將眼光放得更長、更寬、更高,或許對某些事物會有不同的看法。

學歷史的人總是說要從歷史中借鏡,我不免也要把從歷史借鏡當成寫作本書的第三個目標,並加入自己的觀點,提供讀者參考。本書第六卷裡的四章,以及第七卷裡的五章,正是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的嘗試。

開創大唐盛世的唐太宗曾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這句話說得極為透徹,而通曉中國歷史的人大多耳熟能詳。我個人認為,國家之所以會滅亡,絕對是因為有人早就做錯了什麼事,種下遠因,後來在關鍵時候又有人犯了更嚴重的錯誤,引爆事件。人物得失與國家興亡因而往往是同一件事。我們如果要向歷史借鏡,重點其實應該是在分析、歸納歷史事件之所以發生的遠因、近因、結果,以及其後續的影響。如果類似的歷史事件之所以重複發生是根源於某些驅之不散的特定思想及價值觀,那麼我們就不能不更深層地去討論這些特定的思想及價值觀。

本書前五卷既是敘述歷史,那麼我便要求自己必須嚴謹,希望多方參考不同來源的史料,做到字字句句都有根據。假如不是十分肯定,我會盡量保留,或在書中交代清楚。

本書後兩卷雖是我對歷史事件、人物、思想及價值觀的評論,代表我的看法,但我還是希望盡量避免站在某一個國家、民族或個別族群的立場來下筆,或依據某一特定的意識型態來論斷。所幸我們這一代的人大多是生活在能容忍多元思想的社會裡,因而我並不期望讀者都能接受我所有的論點和看法,不過如果有讀者願意提出不同的意見來與我分享,我將十分感謝。

是為序。

 呂正理          

二○一○年春,於台北大屯山下

 

【作者簡介】呂正理,生於台灣桃園大溪,清華大學化學系及研究所畢業;曾任跨國企業英商卜內門化學公司台灣分公司(ICI Taiwan Ltd.)總經理,中國卜內門化學公司(ICI China Ltd.)執行董事。1999年後從事企業顧問工作,並曾參與創辦多家光電和顯示器相關產業的公司。2003年創辦鼎信顧問公司,專注於協助企業進行策略、管理之變革及組織再造;輔導過光電、精密材料、特殊化學品、IC設計、新能源等相關之企業,並協助完成數件併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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