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交響曲的錄音版本

文/歐頭(台中古典音樂台「古典啟示錄」主持人)

馬勒交響曲的聽覺效果好,視覺效果更不在少。在介紹馬勒交響曲經典錄音支前,我們先從管絃樂法來看馬勒交響曲的突破創新之處。

一、巨大的樂章結構。交響曲本就結構複雜,馬勒的作品又是其中之最,把浪漫主義晚期的音樂美學推到極致。第二、第五、第七號都是五樂章,都比傳統交響曲多出一個樂章。第三號交響曲更擴充到六樂章,光是第一樂章的規模就超過整首貝多芬《命運》。
二、龐大的樂團編制。馬勒認為「一首交響曲能建構一個世界」,最佳例子就是第八號《千人》,演出時舞台上擠了近千人。馬勒講究音樂厚實感,往往把法國號、長號以及低音大提琴,份量配置加倍。即使企圖走古典精巧路線的第四號,編制也很龐大。
三、精巧的配器。馬勒的指揮經驗豐富,第一號到第八號交響曲都是親自上陣指揮首演。他把指揮實戰經驗用在創作上,從最纖細到最宏偉的效果都能得心應手,對死亡、秋天等氣氛的掌握,尤其精準而寫實。他曾在排練第二號交響曲時,大幅修改第二樂章樂譜,把大提琴改為與低音管同度音,拿掉雙簧管換成兩支長笛,並用長號奏出和絃,效果好到讓布拉姆斯都稱讚他「革命家之王」!

馬勒看似浪漫誇大的管絃效果,其實有古典精緻的內涵。音樂由不同聲部輪唱進行,讓聽眾清楚地感受到對位。龐大樂團也能呈現室內樂般的細緻,結構巨大卻內在邏輯清晰,音響效果令人驚歎!尤其是女聲與管絃樂的融合上尤為傑出。他也勇於引用新樂器,像是曼陀林或是第四號交響曲中的變調弦樂。
四、更多的個人企圖。馬勒在五歲、六歲、十一歲(兩個)、十三歲、十四歲時,都有手足夭折,所以他的童年可說被死亡、葬禮所圍繞,而對生死的思索也成為他交響曲發展的基調。

馬勒的交響曲比起其他交響曲呈現更多的敏感,更多的技巧野心,也讓指揮有很大的詮釋空間,能在表面進行雕琢聲音的遊戲,也能鞭辟入裡的進入心靈探索,百家爭鳴的演出錄音,提供給樂迷無限欣賞樂趣。

完成馬勒十首交響曲全套錄音的指揮不多,大多只錄前九首。其中蕭提(Sir George Solti&芝加哥交響(Decca)、海汀克(Bernard Haitink&大會堂(Philips)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紐愛、倫敦交響(Sony)、庫貝利克(Rafael kubelik&巴伐利亞廣播(DG)四套可擇一收藏。

另外有三套「準」全集,皆因一兩首未收錄,而未竟全功,但藝術價值更勝前四套:伯恩斯坦&阿姆斯特丹、維也納、紐愛(DG)、鄧許泰特(Klaus Tennstedt&倫敦(EMI)、華爾特(Bruno Walter&哥倫比亞交響(Sony)。

伯恩斯坦因作曲、指揮、教學多重身分與馬勒相似,再加上他提出了強而有力的觀點,因此他的馬勒交響曲錄音有不可動搖的歷史地位。對馬勒入門者而言,我建議海汀克、庫貝利克、鄧許泰特三選一,因為這些詮釋不會給人太多先入為主的印象,妨礙了日後對其他版本的接受度。

這裡提到的七個全套版本,我在後續的個別推薦裡,就不再重複提及了。

*第一號交響曲《巨人》

 很多人聽馬勒不從第一號開始,但我卻認為,這是他交響世界的濫觴,把第一號聽熟對欣賞他後續交響曲很重要。第一樂章木管模擬杜鵑的叫聲,以及第三樂章揉合悲傷與詼諧的「送葬進行曲」都是欣賞重點。版本選擇無須太挑剔,不要太怪異的詮釋皆可,華爾特、庫貝利克都不錯。

較特別的是萊因斯朵夫(Erich Leinsdorf),這位奧國指揮受到華爾特與托斯卡尼尼(Arturo Toscanini)賞識,分別擔任過他們的的助理。在他接任孟治(Charles Munch)擔任波士頓交響音樂總監時,正好灌錄此曲。他有些橋段的處理超乎常理的冷靜,令人耳目一新!

 


*第二號交響曲《復活》

 一八九四年二月十二日,畢羅(Hans von Bulow)死於開羅,遺體運回漢堡在聖米迦勒教堂舉行葬禮,詩班在莊嚴的葬禮上唱了克洛普斯托克Klopstock)的詩《復活》。心情沉重的馬勒聽到這段合唱後感動不已,之後在漢堡完成第二號交響曲,透露早期的厭世觀。此曲更是貝多芬《合唱》之後,作曲家再次將聲樂融入交響樂中。

一九六○年代之後,每年都有新錄音問世,一直持續到二○○○年,可見《復活》受歡迎的程度。克倫普勒(Otto Klemperer)曾經錄過此曲七次,他與愛樂管絃的版本,弦樂的根基相當穩固,給予人十足的信賴感,不可錯過。阿巴多(Claudio Abbado)的DG 4D版,有著溫暖堂音、細膩音色,錄音效果驚人,但是最感人的還是他抗癌成功,復出琉森音樂節的DVD版。

若論權威性,馬勒忠實樂迷卡普蘭(Gilbert Kaplan)的兩版都值得收藏,第一次它採用一九七○年國際版,熟讀所有細節,音樂中性、內在邏輯強,按譜就班毫無流氣。新版則用被馬勒協會認定官方版本,明顯嗅到更多自信與新鮮,讓人在細節中重新認識馬勒。

企鵝三星帶花的拉圖(Sir Simon Rattle)版在一九八八年極為轟動,獲得該年留聲機「管絃樂」、「年度錄音」兩項大獎。他彷彿參透馬勒的生死思索,以一種大開大闔的態度來詮釋,展現二十一世紀首席指揮的企圖。

 


*第三號交響曲《夏日夢境》

 第三號是演出時間最長的一首,通常需要一百分鐘才能奏完,幾乎等於一部電影的長度,也是馬勒交響曲中我個人最愛的!此曲共六樂章,形式類似「交響清唱 劇」,間接闡述大自然對他的音樂思想的影響。第二樂章一開始,英國管、豎琴吹著主旋律搭配著撥弦,之後換成高音弦拉奏主旋律搭配豎琴的撥奏,馬勒配器手法之熟練,令人嘆為觀止!第三樂章遠方飄來的郵號聲音,則是這首交響曲聞名的特徵之一。

我十分喜歡伯恩斯坦&維也納愛樂DG版,以及鄧許泰特&倫敦愛樂EMI版。而沙洛南Esa-Pekka Salonen&洛杉磯愛樂以及萊因斯朵夫&波士頓交響,是兩個新近的TAS發燒版,沙洛南表現「超齡」,語法沉穩內斂,在慢板樂章的情緒處理展現了大師風範。

羅培茲柯布斯(Lopez-Cobos&辛辛納提交響則處理得悶騷不濫情,而且有極佳的節奏感,顯然完全理解馬勒配器的精妙。次女高音米雪兒黛揚(Michelle DeYoung)在第四樂章的表現更是可圈可點。

*第四號交響曲《天堂之歌》

通常會推薦馬勒入門者,先聽第一號與第四號。第四號俗稱「天堂之歌」,樂曲性格愉悅明快,演奏時間也比前兩首短上許多。第四樂章加入女高音天真活潑的唱和,成為全曲最受歡迎的樂章。

老大師錄音中,蕭提&卡娜娃Decca版以及克倫普勒&舒瓦茲可芙EMI版,堪稱兩大山頭,各寫下不可磨滅的聲音記錄。

塞爾(George Szell)率子弟兵克里夫蘭管絃樂團,於一九六五年錄下此曲,音樂顯露濃厚的德奧氣味,權威感十足,令人印象深刻。Telarc當家指揮列維(Yoel Levi)與亞特蘭大交響樂團,則在整體聲音均衡上達到極高的境地,那是一種細膩清純的美感,完全表現出馬勒要求的「極溫和的」境界,詮釋不落俗套。

亞伯拉凡尼爾(Maurice Abravanel)是一位傑出的馬勒及布魯克納的專家,尤其是他的馬勒交響曲更被認為典範。他以自身的多國籍經歷來體驗馬勒種族認同的困擾,細節處有諸多巧思,相當符合馬勒交響曲室內化的美學觀點。

 


*第五號交響曲

第五號是馬勒交響曲的中流砥柱,也是繼第一號後又一首純器樂的交響曲,最知名的就是電影「魂斷威尼斯」所引用的第四樂章慢板,哀怨的弦樂主弦律緊扣人心。巴畢羅里(Sir John Barbirolli&新愛樂的演出,已經是人手一版的超級經典。

但是「酷酷的」布列茲(Pierre Boulez&維也納,則創造此曲一種世紀末頹廢風味,他不以情緒性的表情、音量來取悅聽眾,而改以各聲部主題間的緊密搭配製造高潮,這種透過有機式的內部默契所營造出來的效果,比起完全訴諸旋律線的情緒,來得更加堅實。

義大利指揮夏伊的馬勒第一號在日本備受好評,第五號也獲得GramophoneBBC Music雜誌極高的評價。皇家大會堂樂團的音色晶瑩剔透,沒有絲毫的混濁感,彷彿用最好、最自然、解析力最高的相機拍照,畫質清晰且細節豐富。


*第六號交響曲《悲劇》

稱為《悲劇》的第六號,四個樂章沒有人聲,是一首形式上相當古典的作品,常常與貝多芬《英雄》相提並論。過去發燒友的首選名單,首推伯恩斯坦&維也納的錄音。不過,日本《唱片藝術》的三百名曲新榜單中,布列茲&維也納愛樂版大獲青睞,與伯恩斯坦並列首選。

最精采的是布列茲在第三樂章慢板的表現,看似浪漫,實際上卻是一種若有所失的深層孤寂。音樂似乎喚醒人們心靈,帶來絕望前的黎明。提醒庸俗的世人,面對困境時該如何超脫?該如何度化?馬勒透過音樂提供了他內心的答案。

更早之前的唱片藝術三百名曲,還選出過伯恩斯坦&紐愛、李汶&倫敦交響、阿巴多&芝加哥等傑出版本,企鵝指南也有幾個三星版本。

*第七號交響曲《夜曲》

第七號共有五樂章,被稱為「夜曲」是因為第二、第四樂章都有夜曲風格。第一樂章由銅管吹出詭異帶有哀怨的送葬進行曲,是相當知名的一段。第四樂章馬勒加入吉他、曼陀林、豎琴等彈撥類樂器,使其成為全曲最容易被接受的一個樂章。鄧許泰特&倫敦愛樂獲企鵝三星帶花佳評,是不可或缺的經典版本。

辛諾波里(Giuseppe Sinopoli&愛樂管弦版,以及布列茲&克里夫蘭版詮釋上則英雄所見略同,他們都像拿顯微鏡分析樂曲,將各聲部的肌理與情緒都清楚地放大。只不過布列茲的顯微鏡帶著冷靜清晰的鏡片,而辛諾波里的處理就戲劇化多了。

辛諾波里不僅雕琢出各聲部精緻的聲音,諸如小號聲音的飽滿、立體感,定音鼓敲擊的豐厚,音樂資訊量密度高、黏稠性強,呈現標準的辛諾波里風範!

 


*第八號交響曲《千人》

現場指揮掌握千位演出者的困難可想而知,而錄音時希望重現磅礡氣勢更是難上加難,光是動態範圍的收錄,就足以傷透錄音師的腦筋。要講錄音,TAS推薦的羅伯蕭(Robert Shaw&亞特蘭大交響,以及發燒友人手一張的蕭提&維也納愛樂,獨唱與合唱都極佳,是兩個最佳選擇。

就音樂性而言,我相當推薦鄧許泰特的《千人》,企鵝評鑑則把三星帶花給了辛諾波里&愛樂管弦,不過這兩個版本談到錄音就略遜一籌。日本《唱片藝術》提到伯恩斯坦&倫敦版,熱情十足且配上樂團的穩陣,形成良好的平衡感。另外,庫貝利克&巴伐利亞版,整體表現淡雅清新,在這個講究氣勢的作品上來說,相當不易。


*第九號交響曲

第九號是馬勒最後一首「完整創作」管絃作品,其實此曲是他「第十號交響曲」,但因馬勒擔心自己死於「九的魔咒」,因而刻意迴避第九的編號。精神分析師賴克(Theodor Reik)曾說,馬勒看到貝多芬、舒伯特、布魯克納(他早馬勒十五年過世)等人,都寫了九首交響曲後過世,因此對第九號交響曲相當忌諱,算是「驅迫性精神衰弱」的患者。

怎知歷史有其命定,馬勒最後還是只寫了九首交響曲(《大地之歌》是他原本的第九號,第十號則未完成)便辭世。錄音上,朱里尼(Carlo Maria Giulini&芝加哥版,甚受日本樂評推崇,音樂既華麗又細膩,一種孤傲絕世之感。卡拉揚&柏林版則把音樂處理得猶如水晶般細膩剔透,巴畢羅里&柏林版則是充滿真誠的優雅,再加上伯恩斯坦&柏林版,堪稱這個曲子最值得收藏的四個版本。


*第十號交響曲

馬勒留有部分不完整的手稿,之後第一、三樂章由Krenek編輯,其餘的由Franz Schalk以及Alexander von Zemlinksky完成,一九二四年在維也納由Schalk指揮演出。之後,馬勒音樂學者Deryck Cooke依據馬勒死後的斷簡殘篇,補齊第十號,並於一九六四年首度廣播演出,指揮是Berthold GoldschmidtCooke版首度公開演出,則在同年在倫敦同樣由Goldschmidt指揮,樂譜出版則在一九七六年。

由於第十號的「完整版」並非出自馬勒親手,因此錄音版本也不多,參考價值遠勝於欣賞價值,其中以拉圖&柏林愛樂最具知名度。

馬勒終其一生是個關心「人是什麼」的懷疑論者,他曾問華爾特:「我們來自何處?我們將走向何處?我怎麼理解上帝造物的殘酷和惡意?生命的意義難道最終會由死亡來揭示嗎?」一連串的疑問,顯示馬勒經常沉溺於哲學的思索。華爾特認為馬勒的交響曲,是他不斷苦思人生問題之後所嘗試傳達的解答。

他的交響曲可以說延續貝多芬、舒伯特、華格納等人的精神技法,並融入李斯特、白遼士的標題主義。因此馬勒認同暗示性標題、隱藏式標題的交響美學,換言之,他的交響曲都有隱而不宣的內在標題,主要勾勒出作品精神讓欣賞者有概略理解的方向。

精神分析師賴克又說,「馬勒追求超越現世的、神秘的形而上真理,探究絕對超越的、超自然的秘密而不覺厭倦,但是他沒想到這樣的境界是根本不存在的。」他的交響曲往往出現超現實的體驗,一種精神狀態的意識流轉,交雜虛無與實證、融合戲謔與沉重,呈現一種前所未有的管絃美感,令人讚嘆。

 

連結:

馬勒交響曲的錄音版本(上)http://mypaper.pchome.com.tw/classic/post/1243740421

馬勒交響曲的錄音版本(下)http://mypaper.pchome.com.tw/classic/post/124374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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