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e00002.jpg是在什麼狀況下柏楊膽敢碰「醜陋的中國人」這麼大的一個題目?今天台灣言論自由如此開放,很難想像在當時封閉的時代,這麼敏感的問題具有多大的爆炸性。80年代有一齣很紅的「那一夜我們一起說相聲」,當時很轟動,柏楊很喜歡聽相聲,於是託人要了兩張票,是在中部某一所大學的場次。因為在中部,我們當天下午很早就準備出門去聽相聲,出門前忽然接到一通電話,對方是大學的人員,表示他們無法招待柏楊,要求他不要出席。柏楊又不是去演相聲,他是去聽相聲!我想說既然不歡迎我們,那就不去吧。柏楊說既然好不容易要到票,就要我一個人去。我就說好吧,那我去看,回來在演給你聽。正要出門,電話鈴又響了,對方問說:「你是柏楊太太?你也要來聽相聲?」我說是啊,對方說:「你也不用來了。我就傻住了。」當時這麼一件事說明當時的局面,柏楊是一個思想犯 ,一個大學學府竟然連他只是去聽個表演都不敢接納。可見一個社會的進步是需要很長時間的。

柏楊是個感覺很多、思想很澎湃的人,他觀察到中國長期專制、思想箝制之下,長期累積下來,民族性有很多要不得的地方。一個思想的改變很難,民族如果有缺點,現在改進了多少?該怎麼觀察?

 


相聲那件事引起了柏楊很深的思考,一個社會怎麼會封閉成這樣的地步,讓一個學府視他為毒草。但是仍有一些比較開放的大學會邀請柏楊去演講,柏楊有種很倔強的個性,心想既然你們不歡迎我,我就偏要講像是「醜陋的中國人」這樣敏感的題目,我把所看到的醜陋,把應該要改革的地方講出來,大家一起反省。我要強調大家一起反省,我在生活中有時就會對柏楊說你自己就是醜陋的中國人,你的什麼言行什麼做法就是不對,我們伴侶間也會這樣要求對方。

 

Image00001.jpg柏楊是個很差勁的演講者,他常不準備講稿,他文筆雖然很好,但是演講水準之差呀,常常讓座再聽眾席上的我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有一次他講的亂七八糟,結束後開放聽眾舉手提問,我也舉手,旁邊的朋友問說我幹麻問問題,我說我是要叫他趕快下來,不要講了。他都是很即興的講話,東海大學那次的演講他請一位同學幫他錄音,他想聽聽自己的演講內容,沒想到回去聽錄音時發現一片空白,原來是被消磁了,當局希望他噤聲。後來他到了美國愛荷華大學,終於有機會暢所欲言,成為這本書的內容,但是當時沒有想到會造成這麼大的迴響,甚至在中國大陸成了一本啟蒙書。一開始不知道這本書在大陸的影響力,有一次去香港,發現機場包圍了一群記者,才知道這本已在大陸引起廣大迴響,甚至不只是大陸,全球各地都有人來訪問柏楊。

 

《醜陋的中國人》是一種自省,我們不應該拿來作為攻擊別的文化的用具,文化的優缺點有些是具普世價值的,例如不可殺人;有些則是可以變,例如西藏喇嘛認為女性應該讓路給僧人,英國紳士認為男士應該讓路給女士,這是一種文化上的差異,我們應該尊重不同的文化。

 

這本書在大陸一開始是禁書,直到1991年解禁,並受到歡迎,直到最近更出版了柏楊全集。我陪柏楊第一次回中國大陸,看到每個人都焦慮的不得了,每個人都像在火藥庫上快爆發了。有些年輕人認出柏楊,圍住他問說中國應該怎麼辦,應該朝什麼方向?這哪裡是柏楊能回答的問題呢,我說沒辦法,柏楊連自己都坐牢都沒辦法救自己了,怎麼能救你們呢?我們第一次接觸大陸的情況是憂憤,國家怎麼讓那麼多年輕人覺得焦慮、無路可走。可是十年後我再去,我一個人座火車,有個年輕人過來跟我講話,問我說你是日本人嗎?我說你還跟我說普通話,還問我是日本人?大概我樣子像日本人。前面還坐了一對老夫婦,應該是退休有餘錢出來旅行,還有一老一少在車上談生意。從一個車子就可以看到跟以前戚戚惶惶的氣氛有很大的不同。

 

Image00003.jpg最近時代雜誌選了陳樹菊為50大英雄人物,陳女士是個純樸、善良的人,到了美國不知道該講些什麼,結果我們駐外單位就自作聰明提詞告訴他要感謝馬總統、感謝外交部。我覺得很丟臉!什麼時代了我們還殘留這樣威權思想以及拍馬屁文化,跟「感謝黨、感謝毛主席」無異,這當然不會馬總統授意的,但也反映出官場文化。所以中國人還醜不醜陋呢?我想人要反省的事情太多了,我今天跟朋友相約就遲到。我們每個人在這個主題下都仍然應該時時自省。(柏楊夫人張香華於5/7誠品信義店演講,整理/攝影:黃少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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