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之緣．柏克萊》詩道
文／程孝民（《不解之緣．柏克萊》作者）
柏克萊曾有此一說，「如果在柏克萊丟一顆石頭，最容易砸中三種人：物理學家、詩人和心理治療師。」
柏克萊的詩人眾多，詩風鼎盛，還擁有一處以詩作為主題的街道。好萊塢的星光大道以明星手印召喚全世界的目光，人文薈萃的柏克萊則選擇用詩人的心靈印記來標註獨一無二的「詩道」（Poetry Walk） 。
三年十月在柏克萊市中心藝術街區正式揭碑的「詩道」，就位於夏塔克街（Shattuck Ave）和密維亞街 (Milvia St) 之間的艾迪遜街（Addison St）上。
從詩道的交會路口開始，刻鏤著詩篇的方形板塊順著弧線轉角呈扇形鋪排，一路沿著路緣石等距鑲嵌在人行道上。這些被封存凝結在搪瓷鑄鐵板上的一百二十多篇詩作，都出自柏克萊大學哈斯（Robert Hass）教授的精心挑選。哈斯教授曾擔任美國桂冠詩人（U.S. poet laureate, 1995-1997），也是二○○八年普立茲詩歌獎得主，他為這條詩道挑選的詩篇都和柏克萊的人事物有所關聯。人行道上的詩作鋪排也按著時間序列順次展開，從夏塔克街起始的印第安歌謠，到密維亞街尾處接近新龐克斷句風格的現代詩，詩風迴異多變，時間橫跨柏克萊的百年歷史。
印第安部落是最早落腳柏克萊一帶的原始住民。在詩道的起始處低頭俯視，可以讀到這樣的文字：
嘿，迷霧，回家吧
回家吧，迷霧
鵜鶘在打你的妻子呢
──印地安歌謠
循著詩道往左移動，這樣的詩句也可能讓人駐足停留：
柏克萊的和尚 也許 比西藏還多
有些從西藏來 但更多 來自布魯克林
──Ishmael Reed
艾迪遜街的詩道上也有翻成英文的外國詩作，只要譯者和柏克萊能沾上一點邊，外國詩也有雀屏中選的機會。史奈德（Gary Snyder）在柏克萊大學求學期間翻譯了唐朝詩人寒山子的「泣露千般草」。托史奈德之福，在詩道上也能欣賞到唐詩。
至於李白的「月下獨酌」能現身詩道，也有一段插曲。根據哈斯教授的說法，原來這首詩的兩位譯者在八十多年前曾經任教於柏克萊。其中一位拜那（Witter Bynner）是哈佛畢業生，離開柏克萊的教職後曾經遊學中國，研習文學。另一位來自中國的學者江亢虎，後來返國後還教過一個中學生，名叫毛澤東。
挑選標準攀親帶故，會出現莎士比亞的詩作也不足為奇，只是莎翁詩作與柏克萊有何瓜葛，倒是引人好奇。要解答這個謎團也不困難，線索就在莎士比亞詩作鑄版附近的柏克萊寶庫劇院（Berkeley Repertory Theatre）。這座劇院經常上演莎士比亞的作品，這個再實際不過的理由，讓艾迪遜街的詩道有了莎士比亞的身影。
柏克萊大學和城市的名稱，乃是源自於既是哲學家、詩人喬治‧柏克萊（George Berkeley）主教之名。他有一著名詩句：「富國強兵之道在西方」觸動了加州學院 (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前身) 創辦人，於是將校名和地名取為「柏克萊」，所以，柏克萊主教的詩作當然也在詩道之列，只是礙於搪瓷鑄版篇幅有限，哈斯教授作了剪裁。
艾迪遜街的詩道上一百二十多首詩篇，代表著一百二十多個不同的人生故事，背後牽引著不同的生命情境與靈魂的嘆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加州艷陽照著發燙的詩篇，也照見讀詩的眼眸。腳下詩人曾經有過的心靈悸動，這一刻變成了你的心事。
艾迪遜街的詩道是柏克萊市中心振興計畫的一部分，從九○年代末開始構思，到二○○三年具體成形，其間經過相當時間的醞釀。經費主要來自私人捐款及市政府的公共建設預算支出。
除了詩作之外，詩道上還有八位藝術家共同完成的地面創作藝術。有彩色地磚拼貼、用各國文字鑲襯的唇耳意象圖案，還有頭角崢嶸的趴地枝枒，在如江河般蜿蜒綿長的粉橘鋪面貫穿下，為詩道增添了鮮活的色彩。
像艾迪遜街這樣用「詩道」作為藝術街區主題的例子並不多見，說來也有點冒險。比方說，汽車油漬弄污了鑄鐵板上的詩句，垃圾桶搶佔了詩道空間，腳踏車正好壓住詩篇的下半截，正在發動的路邊停車對著悠然觀賞詩作的行人猛噴廢氣，水泥板塊反射白花花的陽光，讓人看不清楚詩句……。這裡要成為詩文湧動的長河，還需要周邊環境的多方配合。
從一開始柏克萊也有人擔心詩道能不能成功。樂觀的人說，柏克萊本來就是個特立獨行的地方，應該為世界開啟任何新的嘗試。即使詩道真的不如預期，最壞也不過是──「這就是柏克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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