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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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拜被押解下去了。望著他的背影,我似乎看到了先皇的背影。鰲拜畢竟是先皇的功臣啊!我知道鰲拜不可能篡奪我的皇位,但是他為什麼如此跋扈呢?

思忖良久,我終於明白了,他不希望我走父皇的老路。父皇推行了很多漢化政策,在鰲拜這裡都被廢除了。鰲拜的良苦用心我也很清楚,他不希望大清做第二個金朝。他希望大清能夠保留滿族的優良傳統,別因為學習了漢族文化,而變得更加腐化墮落。為此,他不僅在官職的分配上基本傾向滿洲貴族,而且要用酷刑鎮壓江南的漢族知識分子,讓他們害怕,讓他們屈服。

父皇剛剛駕崩,蘇州府堂設置父皇靈位,所有官員齊聚,哭臨三日。然而,蘇州府下屬的吳縣知縣任維初貪贓枉法,激起民憤,有幾個讀書人衝進文廟,鳴鐘擊鼓,還有上千人湧入拜祭父皇的府堂。地方官認為他們此舉驚擾了先帝之靈,罪大惡極,就抓了十八個書生,擬斬立決。鰲拜等人代表我批准了這個判決。是為「哭廟案」。

蘇州等府因戰亂多年,經濟尚未恢復,富戶尚且貧困,賦稅積欠較多。哭廟案爆發兩個月後,鰲拜等人下令清查,規定凡抗糧不納,均從重治罪。結果有上萬名士紳因此而丟掉功名和官銜。甚至一名進士僅欠稅一釐,也被革除功名。是為「奏銷案」。

吳興朱國楨私撰《明史》,藏於家中,由於家道中衰,子孫就將該書稿出售。浙江富豪莊氏購得此稿,廣聘名士將其增補刊出。由於書中出現諸如貶低「七大恨」、直呼清朝先祖名諱、奉南明為正朔等多處「悖逆」忌諱之處,被人揭發,層層上報,事態越發嚴重。最後四輔臣以我的名義,將莊、朱兩家以及為該書刊印、作序、校訂、編撰者的家庭裡十五歲以上者七十人全部斬決,其中十八人凌遲處死,妻妾及十五歲以下者被流放為奴。大批江南漢族知識分子受到牽連。是為「明史案」。

三個案件都是小事,卻被小題大做,這無疑就是對曾經頑強抗清的江南漢族知識分子的一次報復。在鰲拜輔政的時期,這樣的政治高壓一直都沒有減輕過。

父皇的全盤漢化固然有些操之過急,鰲拜拒絕漢族文化的做法也決不可取。我統治著億萬臣民,滿人只占百分之二三,漢人占據十分之九。入鄉隨俗是千古不變的傳統,我當然也不能例外。江南的士大夫,因為我是滿人,根本就不與我的朝廷合作。而他們,又是千百萬漢族臣民的代言人。如果不爭取他們歸心大清,後患無窮啊!

於是,我首先以身作則。親自主持經筵日講,與儒學大家探討詩書禮易,治國之道;我額娘佟佳氏是漢軍旗人,所以我身上流著滿人的血,也流著漢人的血,學習漢族文化,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天然障礙。我很快就對儒家經典爛熟於心,並且能夠提出自己的觀點;我的滿文和漢文俱佳,只是漢字寫得略顯稚嫩;我還與那些西洋人一起探討天文曆法,接觸微積分、平面幾何的知識,我感到自己想問題思路更加開闊了。

人口上居於絕對劣勢的滿族人,統治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族,是需要勇氣的。因此,即位伊始,我就戰戰兢兢,時刻懷敬畏之心,不敢像明朝皇帝那樣幾十年不理朝政。親政以來,我每天都要到乾清門主持御前會議,聽取重要大臣的工作彙報,這叫做「御門聽政」。除了盛大節日、生病和重大變故外,無論刮風下雨,春夏秋冬,這項工作從未間斷。聽政的時間,一般是早上八點開始,所以又叫早朝,大臣們需要早起,我也不例外。對於我來說,想要讓江山永固,首先必須勤政。

對於那些各懷心思的漢族士大夫,我決心給他們出路,讓他們從山林中走出,到朝堂上展示才能,為我效力。用他們的聲望來招徠更多的江南士大夫,最大限度地削弱反清勢力。康熙十七年(一六七八年)正月二十三日,我下詔開設博學鴻詞科,以作為科舉考試之外的特別考試,延攬特殊人才。在上諭中,我要求中央、地方三品以上官員,各盡所能,舉薦賢良,由我親自出題考試,並由朝廷出錢資助來京考試人員的一切費用。次年春,考試在京舉行,應試者百餘人,錄取了五十人,其中不乏學術名流,比如彭孫通、朱彜尊、湯斌等。這是我朝崇儒政策的成功。或許是清朝立國已久,反清復明幾乎成了鏡中花、水中月,或許是我的仁政讓他們感到了生活在大清確實比生活在大明要幸福,越來越多的漢族知識分子開始放棄以前的主張,轉而尋求與我合作,以實現其「修齊治平」的人生理想。博學鴻詞科,就是給他們搭建了一個施展才能的舞臺。

黃河,是漢族的母親河,當滿族入主中原後,她也是滿族的母親河。然而,就是這條母親河,經常肆虐為害。更為可怕的是,由於黃河在幾百年前改道之後奪淮入海,在江蘇中部水網密布的低窪地帶與運河連接,因此每年如期而至的黃河大水都有可能沖毀堤壩,沖亂運河的走向,極大地威脅著運河河道的安全。而運河的安危,關係到每年漕運的正常進行,關係到北方百萬軍民的吃飯問題。我不得不為之操心。我多次到南方巡視,一方面視察河工,一方面體察民情。技術並不先進,但我還是重用治河專家想方設法地對付河患;朝廷並不富裕,但我還是竭盡所能地拿出官銀賑濟災民。靳輔的治理卓有成效,黃河的威脅小了,漕運也順利多了。黃河安瀾,明朝末年都未能實現的目標,在我這裡有了一個初步的成果,漢族士大夫怎能不對我刮目相看呢?

南巡的時候,我還特地到南京祭掃明孝陵──朱元璋的陵墓。我要向天下人表明,只要是聖明的君王,無論是漢族的,還是別的民族的,我都會加以尊重。幾年之間,我發現,龍椅之下俯身跪拜的漢族大臣越來越多,南方的臣民也不再討厭大清了,他們山呼萬歲,讓我有點飄飄然了。(本文摘自《清朝皇帝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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