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剛與口述歷史》文學的唐德剛

文/王渝 

 

YLD13.jpg唐德剛先生是著名的史學家,而我和唐先生的接觸則多是他文學的一面。我們常說「文史不分 家」。曹聚仁先生更說「文學和歷史,在中國是孿生姊妹」,認為學藝出於史學。他舉出自司馬遷〈項羽本紀〉的戲曲「霸王別姬」作為力證。

胡菊人先生也說,唐德剛和太史公一樣是史學家亦是文學家。他說,從寫小說的角度看,唐先生善寫人物,非常生動。他舉〈我的女上司〉為例。周策縱先生稱唐先生的散文「如行雲流水,明珠走盤」。文學評論家夏志清先生則說他是「當代中國別樹一幟的散文家」,稱讚他古文根底深厚、天性詼諧、氣勢極盛和妙趣橫生。夏先生還說,他的《胡適雜憶》之所以比《李宗仁回憶錄》好,是因為不受口述的約束,得以發揮文學的才華。

唐先生對於文學是始終未曾忘情。當他登上赴美的洋船,在船上就發出了「旅美通訊」,第一篇是〈一條梯子的距離〉。後來他的詩作、散文和短篇小說不斷發表於北美的刊物:林太乙主編的《天風》,留學生創辦的《海外論壇》和華文報紙的副刊。八○年代後期,他甚至完成一部長篇小說《戰爭與愛情》。至於他的〈梅蘭芳傳稿〉和《胡適雜憶》都曾轟動一時,至今仍為讀者津津樂道。

唐先生也一直活躍於紐約的文學社團,前有「白馬社」,後來則有「海外華文作家筆會」。後者主要是由他奠基創辦的,至今每五六個星期都會舉辦一次文學活動,並且多年前已加入「世界筆會」,成為它的一個分會,現任正副會長為蔡可風和陳金蘭。

上世紀九○年代初,上海文藝出版社出了一套留學生文學,我主編其中關於小說的一卷,第一篇就選了唐先生那篇沾滿眼淚而又詼諧的〈我的女上司〉。

在紐約的一次散文座談會上,散文名家王鼎鈞先生推崇唐先生的散文。他說,唐德剛應該給大家講講寫作的秘訣,但是他沒講。可是沒關係,他的這個寫作秘訣,我們可以找到答案。那就是好好的讀唐德剛的作品,秘訣都在其中。

兩個星期前,在懷念唐先生的座談會上,散文家陳安盛讚唐先生文采斐然,認為最能讓大家領略的方式,應該就是唐先生自己的文字,於是他讀了《胡適雜憶》中的一小段。我覺得王鼎鈞和陳安二位先生都說得極對。所以下面我引一小段文字和一首小詩作為結束。

這一段文字出自《五十年代底塵埃》的序言,是他剛登上赴美洋船的寫照:

 

餐後稍息,又去洗了個極其痛快的美國熱水淋浴,再穿上上海新買的睡衣,在搖擺不停的水手吊床之上,聽著船舷之外有節奏的水聲……。我在想,想到我玄武湖上的朋友,想到船下向我不停地招手的表弟,想到那延著一條木梯、在兩國之間跑上跑下的「紅帽子」……我和他們之間已經有顯然的中美之別了。「別」得像一頭洋狗和一條祖國江南稻田裡的水牛。這兩個不同動物所居住的不同的世界,其間實際的距離,不過是上海和祥碼頭上的一條木梯罷了。

 

再引一首短詩。我所以選這首短詩,因為它是唐先生夫子自道,文風又非常的唐德剛。題目是〈題自畫像〉。

 

若是留在大陸,五關何能飛渡?

假如去了台灣,綠島必然長住。

生個右派嘴巴,加上白專肚腸;

黃巢殺人千萬,怎能不在其數?

歷史原有偶然,命運實難自算。

作了天朝棄民,竟能苟延殘喘。

豈是歪打正著?還是別有天意?

所幸夕陽還在,慢慢寫他則個。

 

二○○九‧十一‧二十九,紐約中國近代口述史學會主辦唐德剛先生追思會上的發言

(本文摘自《唐德剛與口述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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